远山茶楼，以南来北往的商客居多，本地人少有来这里的。见惯了好茶的行商，寻常货已经入不得眼，而远山茶楼就成了他们的心头好。茶分三六九等，色分红绿白黑，人有南北喜好，但据传，来过远山茶楼的品茶人，皆是流连忘返，就没有不满意的。

青枫抱着相当大的期待过来，到了茶楼脚下，脸色一变：不是说都是嘴刁之人过来吗？难道他们眼不叼？这么破落的楼，也能入了那些富贵商人的眼？

这么一想，更激起了他的兴趣：难不成是沙里淘金，别出心裁？其实大有乾坤？

橘茉的肚子叫了又叫，走了一段路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。

“快进去吧！上菜还要好一会儿呢！”橘茉叹了长长的一口气。

“看来是真饿了……”竹楼院外大门紧闭，青枫上去敲门。

过了片刻，有人来开门了：“哎哟，客官您真是运气好，赶上今日最后一桌，再晚些就不接客了！您请！”

“您这儿还限桌？”青枫有些后怕，要是今天没能进去，恐怕身后的橘茉一怒之下要跑回茉然居了。

“我们这儿的规矩，从不赶客，客人饮茶饮舒坦走了，我们才能接下一桌。”开门的男子一袭丝缎绿袍，上面套了件鎏金线的白马褂，气质儒雅风流。

有客不接，如此随性，不过眼前男子看着确实不像缺钱的人，青枫心想。

男子领四人进门，穿过庭院，又绕过回廊，院里种满紫色的小花，看着有些眼熟。翻过半人高的假山，终于来到四层高的竹楼前，竹楼呈塔状由宽到窄，之前在远处看到的就是竹楼顶冒出来的那部分，实际下层要大得多。

“三楼是主人休憩的地方，不接待外客。眼下只有二楼的雅座空着，客官随我来。”男子道。

这主人想必还是个风雅之人，山下竹楼，小桥流水，听风品茶，好不惬意的生活。

青枫想到这，正准备朝银蔓递个眼神过去，表示此处风景不错，却看他看着竹楼楼顶出神。

顺着银蔓的视线，青枫也看向楼顶，楼顶好像站着个身穿白袍，长发飘飘的人正看向楼下。离得太远，看不清那人的长相。

能上楼顶之人，想必就是竹楼的主人了。

“掌柜，您家招牌点心给我们都上一份！今日特意赶过来，要一饱口福才是。”刚落座，橘茉就对着男子说道。

“竹斑茶糕、葫香茶点、玄神饼都是招牌，是否都来一份？还有需要何种茶？”男子介绍道。

“对对，每样一份，茶你们都有哪些？”橘茉回道。

“远山茶楼素来以茶类丰富闻名，只要您说，这里都有，就看客官喜好。”男子笑。

青枫听着二人对话，一来一回，终于找到插话的地方，连忙道：“听说茶楼有一白茶，名为冰岛，胜过普洱红袍。”

十年前的点壶大会，青枫就听闻此茶世上一绝，一直没有机会尝到，此行逮了机会，一定要尝尝。

“客官乃懂行之人，白茶乃镇楼之宝，客官一尝便知。”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讶异，转瞬即逝。

“那就茶点、白茶劳烦您一齐帮我们上了。”青枫道。

“客官稍等片刻。”男子说完就离开了。

无事可做的青枫打量起茶楼的装潢来，男子分明说是茶楼满客，方才一路上来，丝毫听不到人声。连带着雅座之间的路都是互不相同的，为了不打扰顾客品茶，都已经做到这么极致了吗？反之，楼中要想藏个人，也无迹可寻。

楼外破落，楼里雅座的桌椅都是用了上好的黄花梨木，连灯盏木架也一应是不俗的。只是这楼里的风格，倒像是数十年前的人偏爱的。房梁立柱上画着云水波纹，梁上各角还立着双翼龙首的小兽，似乎是玄神像。

难道竹楼主人也信玄神？

青枫收回视线，对上银蔓探究的眼神，于是在桌上敲了两下，表示他也看出此地有玄机，回去细说。

银蔓点头，就要往窗外探去，茶楼的位置应当能看到城中的灯会。

“茶馆，先给您上茶点，泡茶一会儿有专人过来。”来的人是个穿着布衣白袍的年轻男子。

瘫软在椅子上的橘茉，瞬间回了魂，立马坐了起来，看向盘中形状各异的茶点。

竹叶形还有黑斑的想必就是竹斑茶糕了，葫芦形的茶点，旁边的眼睛眯着的双翅小人偶该不会是那玄神吧？

橘茉捏起一个软糯的人偶，哈哈笑出了声：“这是玄神的孙子吧！俗称玄孙！未免也太可爱了点儿！”

盘中一排小人对着他笑，赤枚也觉得难以下嘴：“这厨子，是有点儿风趣在身上的！”

“你瞧他嘴角上扬，像不像心想事成的样子。”青枫捏起一个小人把玩，一指头捏过去，小人的脸就多了两个“酒窝”。

“你还别说，应该就是这个意思！快尝尝，凉了就不糯了。”银蔓道。

橘茉张嘴就是一口，玄神饼软糯弹牙，初入口微甜，再嚼便是渐浓的苦味，茶香留在唇齿间。好让人上头的味道！

几口吃完玄神饼，橘茉又一一尝过其余两种，都是不同风味，却让人欲罢不能。就是太小了点儿，刚够塞牙缝，橘茉已经谋划着今晚要去九香居吃什么了……

“茶香胜酒香～客官久等了～”一个身段妖娆的绿衣女子缓步走进来，身后还跟着四个白衣丫鬟。

茶楼里的人，犹爱绿白？

青枫没被女子的美貌吸引，倒是觉得茶楼里衣服颜色出奇的统一，甚至连方才楼顶的人，都是身着白衣。

端着茶具的四个丫鬟站作一排，绿衣女子走到桌前，指尖一翘，一阵风起，茶叶旋风般卷入杯中，为首的丫鬟倒了壶热水，茶叶渐渐随水舒展开来。丫鬟递给四人茶具嗅茶香，待水中泛起茶色，丫鬟又将茶水滤入壶中，女子长袖舞动，提着茶壶一个翻身上了房梁，霎时雅座内云雾缭绕，四股水柱从云雾中倾泻下来，稳稳地落入四个茶杯里。

云雾散开时，早已没了人影，只剩下桌上的茶具和滚烫的茶水，似乎在向他们说：并非梦一场。

四人一阵出神，来不及反应刚刚发生了什么，屋内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“难怪富商都爱来这儿，原来是有九天仙女呀！”青枫伸手去端茶杯，被银蔓拦住，用银针探了探，见无异样，点头示意。

茶香入口，不涩却有清香，还伴着淡淡的回甘，茶汤滑过喉咙，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释放。

屋内还弥漫着似有似无的幽香，顺着窗外的清风飘散开来。

“真是好茶！”青枫觉得此茶果然是茶中极品，虽不能胜过酒，他也愿意时时品之。

银蔓、赤枚也饮了几口，直言妙哉。

橘茉举着茶杯吹了半天，好不容易等茶凉些，囫囵几口灌了下去。搓着手道：“此处离东市不远，听说东市的烤串一绝，可愿随我去，这次不走梁上！”

“烤串摊哪有梁给你走！”赤枚白了一眼，又品了口茶。

“你们若不感兴趣，其实我独食也是可以的……”橘茉道。

“串要配酒，你找串，我找酒，咱俩顺道！”青枫放下茶杯。

“我虽过午不食，但尝鲜无妨。”银蔓也同意去。

“你们……独行侠可不好当，还是群起而攻之吧！”赤枚对橘茉的理解是：问：吃饱了吗？答：饱了！再问：还能再来点儿吗？答：当然可以！

四人下了茶楼，又穿过葫水河，来到东市。东市小摊小贩众多，白日没有西市热闹，但一到了晚上，也是人头攒动。街上卖烧烤的，卖人偶的，卖胭脂水粉的各类摊贩都有。因着商队进城，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外来玩意儿。

为了照顾橘茉咕咕的肚子，四人先是找了个烧烤摊，吃饱喝足了，才开始认真逛街。

离开吃食的区域，四人漫无目的地开始闲逛，赤枚盯着一个摊上的白熊木偶左看右看，正犹豫着要不要买，站在一旁的青枫，却被一阵香气引到了另一处。

顺着香味的方向，青枫到了卖香料的区域。一个披着星月斗篷的老妇人吸引了他的注意，老妇人神色平和，摊上摆着些精致的瓶瓶罐罐，瓶身上还画着星宿，不时有人驻足围观，却无人下手。

青枫以为老妇人是神算子一类的，忍不住走过去问道：“老人家，您是算卦还是卖香？”

“我的香你买不了，快走吧！”老妇人瞅了青枫一眼，随后闭上眼睛。

“此话怎讲？”青枫觉得莫名其妙。

“你命中有劫。香乃集万物灵气之物，你买香非但不能化劫，反而会触怒神灵。天机不可泄露，我已说得太多了，罪过。”老妇人挥手就要赶青枫走。

一头雾水的青枫，转身却遇上两个熟悉的人影，安景和沐君，他俩也来了？

但想到自己还戴着假面，他们应该认不出来，东市人多眼杂，避免横生枝节，于是也不跟他们打招呼，从后面的巷子绕开了去。